丰田本田马自达造假丑闻，汽车工程师怎么看？——美国汽车制造业/职场

前几天，丰田、本田、马自达三个车企的董事长社长又出来道歉鞠躬了。他们承认安全测试造假以及认证操作不规范等错误。在自己的陈述中，有一些人表示，自己的车厂标准高于国家法规标准，替代数据仅仅是操作流程不规范，不影响行车安全。

有一些人给测试车辆的控制单元刷程序，通过测试是因为测试设备的缺陷问题。无论什么原因或借口，没有按照标准流程操作，那就是违规。应该承认错误并承担后果。

这一期，我来聊一聊我的经历和看法。我没有给丰田、马自达工作过，但是我在密歇根安娜堡的丰田面试过。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给福特、林肯、本田做车身工装的机械设计；我的第二份工作是给通用汽车的雪佛兰、别克、GMC做电气系统的项目研发管理；我的第五份工作是给通用和当时的克莱斯勒、菲亚特做制动刹车部件的生产加工。

可以说，从我的科班车辆工程专业毕业后，我从事过汽车的设计、研发、制造，以及我业余时间的副业——汽车销售，所以汽车的各个环节我都稍微有一点了解。

我就替观众问张小车，你怎么看丰田、本田、马自达这个造假情况？我的回答就是，作为从业者，这是经常发生的常事，行业里见怪不怪。

再问张小车追问，你有没有接触过，甚至说参与过类似的不规范操作？那我说，或多或少都有点。我先说一个我经历中流程操作不规范的例子。

在给车做测试，然后提交测试报告，每个报告都有对应的完成时间节点，实际上就跟学生时期在截止日期前交作业赶作业的性质相似。但由于各组争相使用数量比较少的测试车，加上之前的测试组可能测试得不是特别顺利，中间出现了一些问题，占用测试车整改，很多时候会影响后续测试的进度。为了不延期，我们的操作是先上传测试报告，通过审核后再修改。车都没看见，测试都没做，先乱写个测试报告。

相关领导从上到下都默认这种做法，并签字通过，上传到车企的系统中，满足进度要求，项目（时间）要求过后，再搞到测试车，做好测试，以修改修订的方式把正确的数据传入系统。

能做到这样一套操作流程，要有三个必要条件：第一，中层领导给担保；第二，高层领导不监管；第三，这个项目节点中间的窗口期比较长。

再举一个个人经历，做一款车的一个部件的系统开发。在测试环节，测试要求是把这款车各个配置上的这部件都要进行独立的整车测试。简单来说，这同一款车有高中低配置，即使使用相同的配件，也要把这三个配置的车型都分别单独测试，生成单独的测试报告。然而，由于时间紧迫，而且测试车被别的组占用，我的领导就说，反正设计都一样了，如果你测其中一个配置没问题的话，其他拿不到车的配置的报告就等同合格。

我可能质疑这应该这么做吗？这样的做法当然是不应该的。我没有直面的反驳我的组长，也没有表示认同，而是赶紧去找测试车。我通过公司员工名录查找联系方式，努力争取到半天的使用时间来给我做测试，还给测试场的工会技师买了早餐、午餐。

其实，很多组长和高管一查他们的家庭背景，都是通用、福特或者道奇吉普的世袭，爸爸、爷爷是老工程师、项目经理，妈妈、姑妈、姨妈是财务、HR、物流管理。有学历的做工程师做管理层，有技能的去试车厂做技师，没学历没技能的做行政文职助理工作。

他们的演讲和口才能力也非常好，出问题时，最擅长的就是把责任推给离职的人。每当我感到这个进度有点晚了，组长的回复往往都是最近在Van Dyke Ave上新开了一家墨西哥餐厅，后天咱们组去吃饭，你先看看这饭店的菜单，想吃什么。

有人建议找第三方的独立测试机构，但我告诉你，这也离不开人际关系。测试机构内部与国家标准之间的关系，便是美国的联邦机动车安全标准（FMVSS），也是委派给第三方测试机构的。而这些测试机构的场地我也都随车去参观，现场观摩过测试，都是友好单位，利益关系稳定，大家都非常轻松友善。

至于测试能不能通过，肯定不能完全颠倒黑白，完全没通过就写通过是绝对不行的，但可以有一些小操作，反复测试一些徘徊在合格临界值的测试，取最优结果。大家想象一下，一台样车刚好不太稳定，徘徊在合格基准线上下，那接下来参照这台样车生产的30万、50万、100万台车里面会有多少概率合格、多少概率不合格呢？

外行人可能还看不太透汽车制造业，其实，这里有很多行业背后复杂的情况。就像我在之前的视频中提到的美系车工作流程，那些对美系车过度崇拜的朋友，可能不太能接受这种观点。很多网友说车企有标准化、规范化的流程，但有一个词叫“事在人为”，主要在人，标准规矩都是非常详细清楚的，如何执行、如何操作，主要还要看人的执行力。

举个最简单的例子，喝酒不开车，行人过马路走人行横道，这是非常清楚的法律法规，为什么酒驾还存在？为什么行人还乱穿马路？主要还是取决于个人行为。

我之前曾提到过一个案例，某通用的两个工程师开着科尔维特测试车，在肯塔基州限速45英里每小时的公共道路上飙车，一个开120英里，一个开100英里，结果被州警抓获。因此，这类不规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，过度讨论这些问题可能会冲击汽车品牌的粉丝信仰，对从业者个人发展也不利。

丰田、本田、马自达这次的事情，以及之前斯巴鲁油耗造假，基本都是内部从业者捅出来的，可能是办公室政治考量，也可能是有人较真、严格遵守程序规范。这类汽车系统的内部人不说，外边的人也不会知道。

实际上，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情况。食品安全、医疗保健、建筑装修等各个行业都有或多或少的见不得光的事情，都是同理。说多了，可能会把宣传焦虑传递给公众，反而影响生意，因此很多人选择不说。

当然，我得强调，我并不是为谁开脱或推卸责任。大家都错，不代表就应该错。作假违规了就应该认错，承担相应的后果责任。只是说我在这个行业里见多了、麻木了。现在新车推出时，我都不太爱看评测节目，感兴趣的车在经销商店里有车了，我就去拿钥匙试车体验。

很多人问我某款新车的品质质量如何，我的回答通常都是“等2-3年再说”。当然，也有喜欢新车的人，会热衷于最新款的汽车。丰田、本田、马自达，甚至之前的斯巴鲁，这种测试作弊、造假、流程违规的事情，几乎在所有知名车企中都曾发生过。

还有一个新闻学和心理学的考量，大家觉得曝光出来对消费者是好事，还是：没新闻就是好新闻？比如，在食品安全领域，美国经常发生召回事件，提示大家某个超市卖的某某食品别吃了因细菌不卫生。有些人认为这是好事，及时提醒减少风险；有些人则觉得这是坏事，说明事故频发，且宣传恐慌焦虑。

对于车企以及其他行业的丑闻，也有人觉得曝光是好事，能够让公众知情；有人则认为曝光是坏事，特别是当涉及到品牌时，曝光自己支持的企业品牌的时候会很不开心，甚至是曝光自己反感的品牌企业时，则会感到特别开心。

我没有情感倾向，只是列出了我发现的身边不同人的不同观念。大家自行对号入座就行。我是张小车，我们下期再见。